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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角对徵】刻舟求剑

6k预警。干巴巴的正剧向。

故地重游,本就是刻舟求剑。


与河、水相关的很多意象我都喜欢,既可以是万物的发端也可以是一切终结。这是一个淌过湍急水流的故事,我希望宫尚角找到宫远徵,也找到他自己。

那么请往下读:


summary:那是年轻的宫尚角自己。他一只手紧紧托住宫远徵的身体,一只手抓着他,用力到几乎要把他的胳膊掐出血来。他们的眼神因为湖水浸泡而变得湿润,发绺垂落像缚住时间的缆绳。四目相对那一刻,二十三岁的宫尚角自莲花池里抽出了自己的剑。







01.



二十三岁的宫尚角在江南弄丢了一把剑。


彼时他要借一苇小舟划过平湖风烟,那片湖水本该生长莲花铺开天青色的茎叶,这时节还只有满眼飘萍。船家是哑人,手语之外会咿咿呀呀地唱些吴歌,他点竹篙向河心搅碎了日色,于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江湖都远走,天地只是芦花地里瘦瘦的一道影子。


宫尚角坐在船头,把这一幕望得很出神,斗笠也摘下来拿在手中。河水翻涌,一荡一荡地带起涟漪,向他而来的也会离他而去。


河心水深,河岸水浅,人少船轻,便容易搁浅。眼见着快驶到岸头,船家一篙蹬上渐近的礁石,整条小舟急急转了个弯。可就在这一旋一晃之间,宫尚角的佩剑却磕在舷板上,剑身滑脱,三两下就顺着船身的坡度往水里去了。饶是宫二先生轻功了得,单手撑着船头飞身去捉,那剑柄也不过堪堪在他指尖停留一瞬,之后便绝无留恋地彻底掉落下去。


若是寻常佩剑,大不了回宫门里再领一把。可那剑柄上缀的虎头玩偶千金不换,是许多年前宫远徵手作。一念生起,宫尚角就要纵身跃入湖中,好在哑巴船家冲上前拽住他的衣袖,呜呜啊啊地比划一阵,大意是说这水下暗流众多,剑落下去保不齐被带到哪里去了,若在此处留个记号,多叫些人来或许能寻。


可是四顾无依,船身尚在轻轻晃动,哪里能容他留作记号?情急之下宫尚角折了段苇管,并着内力在水位线上划一道刻痕。


——直到他上了岸,回望不声不响的河水与船身印记,才记起这莫不是“刻舟求剑”。


舟已行矣,而剑不行,如此求剑,不亦惑乎?


果然,此后数日,他带着金复一群人潜入“刻舟”之处寻找,始终只摸到满手淤泥。







02.



二十五岁的宫尚角在宫远徵眼前死去。


记忆里留下的最后一幅景象,是宫远徵不顾一切向他跑来的身影。那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,尚未及冠的少年郎由远而近,要用尽一生。远远的影子映在宫尚角漆黑的瞳仁,像一片柳絮一样小,像一片柳絮一样轻。柳絮一样的小人流着泪,他的眼神重若千钧。


转瞬间那片影子就撞入他的怀抱。柔软而温热的,是宫远徵干干净净的一身羽氅。那双从来拿遍天下名药的手如今却颤着,徒劳地替他捂住胸口渗出血的伤。


有滚烫的东西滴落在宫尚角的脸颊,还有更多、更多的眼泪。血水与泪水没过掌纹,就连接起他们同骨同泽、同手同足的一生。


宫尚角只好叹道,不要哭,还未出口就隐没在嘶哑的呼吸声间,他咳嗽着呛进去一口血沫。这时候他的意识已涣散不清了,几近恍惚之际,却感觉到宫远徵拉住了自己的手——已经没什么知觉的手指,拼尽全力要把他拽出血泊。


不要哭……


宫尚角慢慢阖上眼,在周遭水波一般流淌的黑暗里,想到自己大概是死去了。


都说人死前有走马灯,可他面前却什么也没有。或许是不蒙上天垂怜吧,他做不了执刃,也不是宫家最好的儿子,这一生飘摇在外,生来死去的都见识过了。只是恰好轮到自己。


黑暗拥着他越过寂寞的沼泽,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名字。也许过去了一生,或者只是一炷香燃尽的过程。总之是突如其来地,眼前又有了光亮。







宫尚角睁开眼,正对上寒衣客劈面而来的两把弯刀。


来不及诧异,他拖起伤痕累累的手臂扑向刀锋。两只手,两把刀,削铁如泥的利刃撕裂虎口,竟被生生逼停在半空。


远徵!他高声喝道。


其实他们的默契里并不需要这一声。宫远徵早如鬼魅一般穿破黑夜,出现在寒衣客的背后。挥刀,下刺。年少同兄长学刀法,爱轮换交错、水一样延展的刀光,可宫尚角却说那些都是花架子,最好的刀只是快。快且静,无声息,是催白霜雪的一年年光阴。


宫远徵摇头,说不懂。不懂不懂不懂。等到宫门都老了,他要拉着哥哥去后山常住。那里见花见月,不问风雪,生长一个永不凋零的春天。


徵宫的刀,二尺四,淬了毒,一击毙命的子时天。刀尖到寒衣客后心口时他才觉出不对,因为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。无锋,大刃无锋,亦是魍魉鬼道。电光石火的一瞬里寒衣客松了手,以一个近乎扭曲的角度反身,一拳直中宫远徵心口。


滚烫的鲜血喷在宫尚角面颊,他几乎看不清眼前一切。可是寒衣客倒下去了,那把刀就插在他的颈窝。


——宫远徵……宫远徵!


很多年以来他没有喊过弟弟的全名。


迎面里宫远徵似乎笑了一笑,抬起手来擦着嘴角的血痕。那双眼里藏了太多东西,却又清澈到近乎不谙世事了。他本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呀。其实他还没有走出过旧尘山谷,还没有遇见过天地众生——


不,他的天地众生,一直以来都有的。


是一个人。


……


哥……我……报仇……了……


少年人仰面倒下去,像一只残破的偶人。


远徵——!


宫尚角扑倒在弟弟身侧,极力想用手捧起那张干净的脸。可是掌心带着狰狞的伤,却把血蹭在上面。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痛,手掌的痛,腰腹的痛,还有他的心。从前宫远徵经历过的一切,现在轮到他来品尝。苦的。眼泪是苦的。最苦是俯下身对上宫远徵含着满足的眼睛。


哥,你不要……


他的话音好轻,一阵风就吹散。但是宫远徵仍在极力微笑着,慢慢就松开拽着他衣角的手。


好在黑暗先一步吞没了宫尚角的意识,他又回到早前的那片沉寂之中。方才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幻梦,可是身上的疼痛都那样真实,还有宫远徵倒在他面前的样子。


那真的是……梦?


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——他当真一点儿也猜不到么?


宫尚角要想起那日自己苏醒时,宫远徵流着泪微笑的样子。少年人明明自己手上还缠着布条,日日要解下来重新上药——最擅使暗器之人断了手筋,可他望见兄长的时候却只说不痛。


或许因为天底下所有的痛楚都比不过失去哥哥分毫,与之相比天底下所有的痛楚都不值一提。


宫尚角时常以为自责。他想到是自己倒下得太快,倘若当时能够再多撑几秒,或许可以改写结局。


然而已尽之事终年不可或知。


黑暗中,水波缓慢地将他拥住。那的确是水波,冰凉也柔顺的,当然也可以在这里把他杀死。宫尚角仰了仰头,自某个特定的角度,他可以察觉到头顶上方荡起的涟漪。有人游过,有人搅动水波,可那些微小的影响终如隔窗窥日,并不能蔓延到他的周身。







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,宫尚角已经可以迅速适应自己的处境。此时此刻他正坐在角宫里自己的正殿,笔尖搭在纸页上,就晕开一个墨点。但宫门外遥远地传来歌声,隔窗能望见的一面天色里,有着旧尘山谷摇曳而起的三千明灯。数着日子,该是上元。


……上元!


上官姑娘说,请公子一同用晚膳。侍从在门前又重复了一遍。话音未落,向来冷清稳重的角公子已一把挥开屋门,大步流星地向着偏殿去了。只是——侍从愣了愣,也不知该不该提醒——东面那一座偏殿不是为徵公子留的么?


留给宫远徵的偏殿极大,四顾却不见人影。角宫本来朴素,上官浅到来后,大多人手也都被调去那里监视,现下满屋只剩一点燃尽的炉火,还有桌面上字迹潦草的两张药方。那么远徵此时应当在何处?


宫尚角极力回想当时的情景,自己同上官浅用晚膳,忽然飞来一枚暗器打碎瓷碗……他是自回廊那儿跑来的,回廊尽头正是与自己正殿相连的小路。思及此处,宫尚角飞身而起,也不顾所谓礼法或是风度,踩着角宫的檐上瓦片就向后院中去。


……


……这粥我已喝过了,徵公子若执意不信,我也没有法子。但徵公子既能辨识天下毒物,有毒没毒,自己尝尝便是。


哼,你可想好了,若是我中了你的毒,我哥定然不会放过你。


哦?徵公子就这么笃定,角公子会信你么?


……


掩映的夹竹桃深处,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。宫尚角正沿着曲折的回廊向凉亭奔跑,迎面里看见龙灯——被宫远徵提在手上,温柔照亮他眉上的抹额。那轻描淡写的一瞬忽然间长如一生,万籁俱寂里只看见宫远徵端起瓷碗的动作。


来不及了——


宫尚角甩出一枚暗箭,倏地一声,还没等人反应过来,瓷碗已在宫远徵掌中破碎。可是纵使已遇上阻碍,暗箭力道不减,裹着数枚破碎瓷片扎入宫远徵的颈窝。年轻的徵宫宫主错愕回眸,那一刹又是惊诧又是欣喜,万般情绪涌到喉口,一口血随之而出。


几乎没有半点犹豫——宫尚角轻功点地,扑上去接住了软倒下去的少年。


这一回,宫远徵仍是被抬进了徵宫。好在这次的伤不那么重,也不再需要那根老参。但宫尚角依旧全程陪同着。大夫取瓷片的时候他骤然握紧了手指,换来咬紧牙关承受痛楚的宫远徵一点点笑容。


接血的盆子端出去三回,好歹是用麻布缠好了。少年人却还沉在梦里,紧拧着眉心,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。烛火慢慢地点着,偶尔爆一朵灯花,极微小的碰擦声里像有雪在融化。宫尚角就无言地坐在榻边,像上一回一样,像很多很多的从前一样。他抚摸着弟弟的手掌。天纹,地纹,都要很长很长。要平安无虞,要百年无忧。


宫远徵忽然动了动唇,好像在说着什么。


宫尚角俯下身去听。


他喃喃道,哥,你不要——


你不要自责。


……







宫尚角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。


这一回,水波的触感似乎更加明显了。宫尚角试图动一动手脚,却发觉自己似乎被禁锢一般难以动弹。猛然间,他听见有人在细细地说着话,或许是隔着一层水膜的缘故,只能听见大概。


那人说,公子,这里找过了,没有。


他没有听见那位“公子”的回答。再睁开眼的时候,面前已然又是从前的某个夜晚。


他走在去往徵宫的路上。远远地,已看见徵宫门前看守的四个侍卫。如此待遇,放眼整个宫门,除了执刃,只剩下闭门思过之人。只是宫远徵少年天才,多得执刃夸奖,闭门思过这般经历,十余年来也未有三回。


侍卫们见到角公子,不敢再拦。大门在眼前打开,吱呀呀惊起树上的鸟雀。


想必是关在宫里无聊,宫远徵早早就睡了,瞧来还是十来岁的样子。十来岁的宫远徵,那么想必是他偷偷钻到羽宫去吓人那件事了。执刃罚他闭门思过的时候,宫尚角本在后山过三域试炼,又过一月他自后山出来,宫远徵也恢复了自由,跑来见他,悄悄地递一只虎头玩偶。


宫尚角踏进屋门的声音,一下子把少年人也惊起来了。宫远徵瞧见是他,呆了呆。他问,哥哥,你试炼结束得这样早,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?


未等宫尚角回答,他又急急问道,哥哥怎么长大了,那试炼里还有能叫人年岁增长的法子不成?


宫尚角不擅在弟弟面前说谎话,只好胡乱应付几句,拿来他桌前放的铜镜。借着隔窗的月色他往里看,要对上二十五岁的宫尚角的眼睛。


先前所经大多是近年之事,自己的模样也就不显得有多古怪。可是此刻,在年少的宫远徵眼中,他本该是只比自己稍大些的兄长。


哥哥……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看你的。你不要告诉别人,好不好?


宫远徵郑重地点了点头,伸出手来,要拉勾,好像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。没等宫尚角也伸出手来,少年人忽然又想起什么,神神秘秘地自枕下摸出一物。他把它放在宫尚角的掌心,小小的一只,合上五指就能攥住。是那只虎头玩偶。


制作之人显然是个新手,走线有些凌乱了,整只小虎仔都歪七扭八的。可是宫尚角望着它仍是惊喜,珍而重之地捧在手掌,有如很多年以后的出云重莲。


为何……为何给我做了这个?


我看见兰夫人给宫子羽做的。宫子羽有的东西,哥哥也要有。宫远徵理所当然地答。


哥哥不知道,做这个可难了,我还专门跑到羽宫里学了好几日。说是“学”,实则是躲在柜子里偷看,当然这件事他没有和他的兄长开口。


这就是宫远徵跑去羽宫的原因么?宫尚角愣愣地望着。虎头玩偶,那是小孩子才会欢喜的物件。他早已记不起母亲是否曾做过类似的,要挂在朗弟弟的腰带上么——也会随着他一蹦一跳的身影上下翻飞?可他早已不再是孩子了,也宁可自己……更早一些长大。多年来他已习惯了冷漠,习惯用手里的刀,心头的火,把江湖设下的重重迷障打开。


可是这一次,当他捧起年少之物,像重新找见年少时的心。那是宫远徵给他的。少年人干干净净的一颗心,只影向他来,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叫他珍重?


他把心尖上的弟弟揽进怀里。


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,你不要哭。宫尚角说。


他轻轻抚着宫远徵的肩,感受到那副瘦小的身板在怀里不安分地动弹着。


哥哥,“死”是什么?


就是……不见了。


哥哥不要不见!远徵会乖乖的,听哥哥的话!小小的少年郎不懂生死,却懂离别,闻言他狠狠埋进宫尚角的肩窝,用一个少年人的,要把人揉进骨血中去的力道。宫尚角可以挣开,但他没有。


他笑起来,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流泪。


不要哭。


你要……永永远远快乐。







03.



宫尚角再一次睁开眼,在宫门里最大的湖边。


湖的那一面是宫门学堂,低低矮矮的小楼就嵌在山窝,于是显得很高了,能望见旧尘山谷的灯火。小楼里不设门扉,却挂上数不清的一万重垂帘。风花雪月在掀帘时翻飞,隔一道帷幕或许就是另一个季节。


那是长老们设下的屏障,但宫远徵年幼,天地之间还无可谓能困他之物。他路过春天就摘一把草药,路过风雪要喊哥哥到身旁。于是宫尚角追逐着他发里编进的铃铛,在鸟雀一样清脆的声息里穿过重重帷帘。


然后,牵起宫远徵的手。


……


此刻在湖畔,望见那座小楼里隐约拂动的帷帐,宫尚角忽然又想起这些事了。他微微地笑起来,当他重新看见小小的宫远徵仰着头,把草药别在自己鬓角的时候——


宫远徵就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

八九岁的宫远徵向自己跑来时,发里的铃铛总是一晃一晃。他还穿着厚实的帔衣,毛皮柔软,是宫尚角旧年所着。小小的孩子穿上帔衣,就有了角公子当年的八分气度。任是旁人见了,都知道那是宫二带出来的小公子。小公子年纪不大,脚程已很快了,噔噔噔两下就从宫尚角眼前跑过。不仅如此,他手里还拽着一位——比他稍长些的宫子羽。


宫子羽喊他,远徵弟弟你放手,我自己走行不行?


不许——叫我——远徵弟弟!


两个人打打闹闹,转眼就上了湖边的石台。


这下宫尚角记起来了。


此番情景,当是年少里宫远徵第一次受伤。


宫家内湖里有两条卵石路,日日湖水打磨以至光可鉴人,连一只蜻蜓栖身在上都要滑落。除此之外,此岸至彼岸尚有渡船、石桥、长挂明灯的栈道。水上这路又急又险,最是考验轻功,轻易没有人走。


但那时候宫远徵同宫子羽的关系就不大好,两个长不大的破小孩,一见面便要拌嘴打闹,连执刃也头疼。那日,为一式说不清是谁先学了谁的刀法,他们踏上湖边石台,以此为始,对岸为终,比谁在卵石上行走更多。宫子羽是怕冰水的,踏在石上只趔趄两步便不敢再动弹。旁边的小人儿见了更是得意洋洋,昂起头,一副“如履平地”的模样。


意料之中地,身体晃了晃,未及站稳又要跨步,于是扑通一声仰面掉进湖水。蓬松的羽帔吸饱了水就变得沉重,网一样束缚住人全身。


宫子羽早被吓傻了,颤巍巍地蹲下来,用手试一试水温。湖水冷得快要结冰,他水性全无也不敢去救。可只站在卵石上又如何能抓到宫远徵的手。迟疑间那个小小的身影已向湖心扑腾去了,除了偶尔浮起的气泡与水花没有别的声音。宫子羽想喊人来救命,才张开口,比喊声更快的是宫尚角纵身入湖的影子。


第十二块卵石。第十二块卵石。第十二块卵石。


宫尚角把这件事记得太清楚,像当年在舟上刻的字。


……


他在水波里浮沉时才觉得一切是那样寂静,死亡迟来地拥住他的一生。咕嘟咕嘟的水流自左耳涌入,像漫长的年光被吞没、被反刍,才从年轻的右耳涌出。他几乎要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那片黑暗,当走马灯尽数熄灭的时候。其实那不是黑暗,是一片茫然的水底,他此刻也在水底,更久以前,二十三岁的宫尚角在莲花池里弄丢了一把剑,也曾像这样跃入水底去捉。他一直在水底,一直在寻觅,一直求,也一直被求。


刻舟,求,剑。


原来俱是刻舟。


宫尚角此刻才终于懂了。


俱是刻舟。他们对阵寒衣客的时候。上元夜的错伤。湖上石台与重重帘幕。年少里那只虎头玩偶。还有此刻,此时此刻,每时每刻。俱是刻舟。一个人在他生命里留下的所有印记,所有遗憾,所有感念,就成为他的刻字。那些往事不可改变,并不因为是走马灯的缘故。


舟已行矣,而剑不行,如此求剑,不亦惑乎?


故地重游,过往再临,便是刻舟求剑。


……



宫尚角这一生,做角公子做宫二先生做执刃……想做执刃,为的是宫门家业,生死重任,二十年里日日夜夜加深。可是满门上下他想保护的人与事那样多,挤满一颗心就放不下自己的位置。他唯独没有想过他自己。


而这一生里的所有刻舟,原是期许一个人能像这一路的自己一样,循着那些无意义的刻字,找到“宫尚角”的全部。


然后,把他从所有水底拽出。



……


忽然间他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,力气那样大,几乎要把他往水下拖去。饶是内力与水性顶尖的宫尚角也被勒得有些疼了,或许衣袖之下的手臂此刻已被掐出青紫的痕迹。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放手,谁都怕对方放了手,几番挣扎后他才把人捞上水面。


那是年轻的宫尚角自己。


他一只手紧紧托住宫远徵的身体,一只手抓着他,用力到要把他的胳膊掐出血来。他们的眼神被湖水浸泡而变得湿润,发绺垂落像缚住时间的缆绳。


四目相对那一刻,二十三岁的宫尚角自莲花池里抽出了自己的剑。


此生最后一次,他拉起了他自己。







fin.



写在最后:

原以为会是很畅快的一篇文章,实际上写得非常艰涩也非常潦草。唯一可能称得上畅快的,大概是summary吧(嗯)

灵感来自“故地重游,便是刻舟求剑”这句话。贯穿全文的共有三次刻舟,二十三岁的宫尚角弄丢了自己的剑,十五岁的宫尚角在宫门内湖里捞出远徵,还有二十五岁的宫尚角穿梭于种种故地,看见自己的执念与遗憾,最终“找到”自己。那片黑暗即是水波,而死去的宫二正是化成了他弄丢的那把剑。最后一瞬他拉起自己,而自己抽出剑,所有时间线里的刻舟求剑汇于一点。

当然,他还要在反复的穿梭里明白,纵使自己不捞起自己,宫远徵也在一次次“看见”他,留住他,把他从所有水底拽出。

很久没有写得这么痛苦了,总之感恩同人文之神让我写完。这不是一篇很好的故事,感谢所有愿意看到这里的人。无论你是否喜欢它。

20 Sep 2023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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